36 小兒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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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小兒滿月
梁楚得了通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消息，岳父一家怎會遠道而來？特意為了小外孫趕來倒叫梁楚心中訝異。
梁楚速速趕去堂屋，果真見到梁太爺在招待一行人，梁楚的眼眸在堂屋一掃，來者竟是朱寶珠的二哥和某位堂兄，甚至還帶著女眷。
梁楚熱情的走過去高呼：“二哥，小弟真沒想到你會遠道而來，還帶著二嫂。這位是堂三哥吧？寒舍簡陋，兩位兄長請坐用茶。”
朱二哥笑容可掬，和和氣氣的遞上禮盒便道：“妹夫別跟二哥客氣，我這次出來時奉了父母之命，一來為了一筆生意，二來順道給小外孫送上賀禮。幸好我趕著日子，今日真是巧，沒錯過洗三，哈哈哈。這是父母送給小外孫的禮物，這是我們三兄弟的禮，另外你幾個嫂子也湊了一份，路途遙遠沒帶什麽好東西，妹夫可別嫌棄。”朱二哥邊笑邊拈著小胡子擺弄，朱二哥沒有朱三哥的書生氣，亦沒有朱大哥的穩重氣勢，性格最是和氣，一眼瞧見滿面奸商氣息，正因為是老二，不大不小，在朱家的地位亦是不上不下。梁楚對這個小舅子談不上喜歡，來者是客，立即歡歡喜喜的招呼下人另備一桌，特意差人去醉仙酒樓買好酒好菜回來招待。
玉容領著朱二嫂去朱寶珠的臥房，朱寶珠看到二嫂驚喜道：“玉容說二哥二嫂來訪我還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二嫂趕緊坐，玉容去那些茶點來。”
原本擠在房裏說笑的一群女人見女方娘家來了客，紛紛好奇的打量朱二嫂，心中對她品頭論足，從頭上的首飾到腳下的鞋子都要說個層次出來，朱二嫂是典型的南方美人，小巧玲瓏玉面可人，從頭到腳一分一毫的打扮都精致到十二分，舉手擡足都極規範，讓人挑不出丁點說頭。
“小妹，二嫂代朱家上上下下恭喜你和妹夫，這下婆婆可放寬心了，若不是路程遠，婆婆身體不好，這次定是要來看你的，我和你二哥出門前婆婆多番叮囑要我們帶話你。小妹可要好好坐月子，切莫誤了身體。”
“二嫂能來寶珠已經很高興了，等我身體好些一定帶小子豪去看你們。”朱寶珠頗激動的坐起身，從床裏邊抱起睡覺的兒子遞到朱二嫂手裏，二嫂笑呵呵的接過，讚道：“哎喲，這小子可真沈，瞧這氣色多好，是個俊哥兒，哈哈哈。叫子豪啊？好名字，將來一定大有出息。”二嫂抱著小子豪歡聲逗弄，沒睡好的小家夥立刻癟嘴哭，白凈的圓臉當即漲紅，二嫂笑得更歡，一個眼神示意，隨行丫頭立馬奉上準備好的小禮盒，一打開精致的盒子，裏面是掛耀眼的吉祥金鎖。二嫂親自塞進小子豪的繈褓中，逗弄道：“二舅媽送你玩意，你可得給舅媽笑一個，別哭了好不？”
大哥。我嫂子嫁給我大哥，才一個月便有了，我這還是慢的……恩……你是不是早就等不急呢？”
梁楚抹汗輕咳，舔了舔嘴唇才說：“恩，的確有點急，不過現在不能急，你得慢慢來，慢慢養足月再生……”
“噗，說什麽啊你，傻子。”
“呵呵呵……”梁楚傻笑，放松身體，將腦袋擱在朱寶珠的頸窩邊輕輕低語：“寶珠好好養身體，以後什麽都不要操心。”
“知道。”朱寶珠低應，她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所有父親在迎接第一個孩子時都像梁楚這樣緊張，也許沒有，她可以理解為梁楚等候已久。畢竟梁楚這麽大的歲數，照說應該兒女成群了。他是家中獨子，傳宗接代的重任壓著，能不急嗎？
梁楚守著朱寶珠一起填飽肚子，逼著朱寶珠喝了整碗紅棗湯才放過她，轉頭讓她先睡了才轉去前廳處理舉人家的女人們。
坐在正廳喝茶的梁太爺已經知道兒媳婦有孕的喜事，此時面對哭哭啼啼的婆娘們還可以捋著胡須微笑品茶，全然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
看到兒子梁楚繃著臉出來，梁太爺招手道：“言章啊，這事就交給你處理了，早斷早好，哭哭鬧鬧擾了寶珠娘倆可不好。”誰喜歡討厭的人跑來自己家哭喪，晦氣得很。
梁太爺一走，梁楚不想拖拉，他有一堆賬本沒看，閑工夫不多。
徑直走到幾位姨奶奶跟前，梁楚指著大雪紛飛的屋外道：“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我打出去？你們可以罵我欺負女人，不過你家小香兒閨中偷人的醜事怕是瞞不住了。”
當初梁舉人一家被梁楚趕出去，舉人很快便在城裏買了一棟比較偏僻的宅子，相安無事好些日，梁楚沒指望他們一輩子不找麻煩的，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還是同一個麻煩。梁楚心中同樣有幾分好奇，小香兒的相好到底是府中的誰？梁楚腦中掃過府裏每一個男丁，卻拿不準目標。如果知道是誰，理所當然要一並打出去，那樣的男人留不得，是禍害。
幾個女人知道梁楚不是好說話的，見他發了狠便灰溜溜的走了。其中三姨太臨走還假惺惺的叮囑一句：“寶珠如今有孕了，小楚可要好好照應。”
本以為這不過是女人一句假惺惺的話而已，梁楚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會有烏鴉上門。
一大早晨，梁楚美滋滋的和氣色轉好的朱寶珠一塊吃早膳，下人傳有客道。還道是什麽客，竟是梁楚最討厭的媒婆。媒婆，在梁楚的心裏就和烏鴉一般鬧騰，一張唧唧歪歪的嘴能煩死人。
梁楚心裏稱奇，他已經不是單身的梁楚了，媒婆還來做什麽。
“梁老爺喲，我給你道喜來了，天大的喜事啊，梁老爺梁夫人真真是好福氣。”
朱寶珠陰著臉喝粥，媒 婆上門能有好事！
“什麽喜事？”梁楚不耐地問。
媒婆咳咳幾聲，如數珍寶般賊兮兮道：“老爺，夫人，可知道醉仙樓孫老爺家的七姑娘鳳蘭？就是那個美若天仙，賢惠溫柔的七姑娘啊，孫老爺的愛女啊！那姑娘跟老爺夫人有家人緣分，孫老爺特差老婦來給七姑娘說親，七姑娘年方二八，願意跟尊夫人姐妹相稱，共平家務，一道伺候梁老爺，老爺夫人，你們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這也就梁老爺福氣大，不然那麽好的姑娘早許了別家。”
梁楚臉色那叫一個難看，什麽七姑娘他沒見過，但是朱寶珠昨天才知道有孕，今早就有人來說媒納小，朱寶珠要是被氣病了他拍死這媒婆。
“王婆，回去跟孫老爺直說，承蒙厚愛，梁某無娶小之心，家中有一位夫人便可，請回。”梁楚不敢去看朱寶珠的臉色，站起身直接送客。
王媒婆暗裏罵梁楚不識好歹，臉上假意說笑：“梁老爺別急著推掉，那姑娘人間難尋，再說孫老爺什麽人啊，梁老爺隨隨便便拒了他的好意怕是不好……老婦感動老爺疼愛夫人之心，只是老爺若真心疼尊夫人，那就更應該在婦人有孕的時候找個好女人回來一並伺候夫人才對，夫人一人伺候老爺怕是力不從心。哎喲梁夫人你也是賢惠大方的女子，如今你只能顧著腹中孩子，找個妹妹回來跟你分擔豈不是喜事？夫人這般品德，我想外人也會讚賞的……這這這……夫人這是……”
王媒婆震驚的步步後退，朱寶珠拿著尖利的銀簪步步相逼，一臉悍婦兇相，咬牙切齒罵道：“誰說我溫柔賢惠來著，我朱寶珠是兇惡悍婦，你給我聽好了，下次再來扁擔伺候！絕不留情。誰想當我妹妹來著沒關系，不怕我就來。告訴那些人，梁家老爺只娶妻不納妾！梁府只容一個女主人。”
王媒婆被嚇跑了，朱寶珠收起簪子氣喘籲籲的瞪著大門，可惡至極，居然打著她懷孕的招牌光明正大上門要求共侍一夫。她也是真的賢惠，忍住了操板凳砸人的強烈沖動。
“寶、寶珠息怒，別氣壞了身子……你別生氣，放心，我絕對不會動搖，就算是公主我也不要，真的。”梁楚緊張兮兮的扶著朱寶珠坐下，額頭冷汗涔涔，女人兇起來就是恐怖。
朱寶珠見他說的真誠，這才破涕為笑。
那廂王媒婆可憐巴巴的跪在地上，上位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正是年輕有為的知府，一個是醉仙樓老板孫老爺。
孫老爺聽完媒婆的講敘，氣得一杯子砸出去，怒道：“他梁楚算什麽東西！我女兒給他做小是丟我的臉，他居然還拒絕！”
王媒婆嗖嗖發抖，心裏埋怨這兩位爺站著說話不腰疼。堂堂孫老爺的女兒聽起來是不錯，可那七姑娘 不過是一個通房丫鬟生的小賤種，在孫家毫無地位可言，送人家當妾被拒有何不可……
知府大人撐著腦袋，輕笑道：“呵呵，這麽說來梁楚倒是有個兇婆子管得嚴，怪可憐的。”
“是啊是啊，那胖女人長得難看又粗鄙，自然比不上七姑娘。要老婦說梁老爺其實好說話，無疑就是現在梁夫人正好懷孕，梁老爺處處讓著她。梁老爺一把年紀還無兒女，盼了多久才盼出一個，自然是緊張的。我看孫老爺也別生氣，等梁夫人把孩子生了再去說，梁老爺保準就答應了。”王媒婆訕訕勸導，說的信心十足，似乎看穿了梁楚一樣。
“好了，你們先下去。”
知府一聲令下，孫老爺同王媒婆一塊散去。
廳中靜下來，不一會，天仙美人款款而出，一盤子洗的晶亮的水果奉上，美人坐到知府身邊，淡淡道：“你何必逼梁楚娶小？”說罷眼中含笑朝知府看去，似要看穿這人的酸味。
知府輕輕一哼：“我送他一個漂亮女人，有何不可？”
美人嗤笑，拿果子堵住知府的嘴：“可，你怎麽就不信我，我對他全無私情，你這醋也不知道要吃到何時。”
知府不答，探手將美人拉到懷裏，摸著她尚且平躺的肚子溫柔道：“你安心養胎才是，好不容易有了。”
“恩，放心，一定給你生個兒子。”
見那二人柔情蜜意滾做一團，屏風後的一道倩影扭身離去。平凡的臉上唯有一雙出奇閃亮的眼眸熠熠生輝。
朱寶珠微笑伸起手：“來來來，給娘抱。二嫂你太客氣了，這小子都快成財主了。”接過不滿低哭的兒子好一陣哄才讓他睡著，朱寶珠掃了眼房裏沒打算自覺出去的女客們，心中嘆息。
朱二嫂依著床沿坐下，瞧著屋中客人熱絡道：“小妹家裏可真熱鬧，婆婆本還擔心你生個孩子不見娘家人讓人看低，婆婆真是白操心了，呵呵，小妹這裏親戚倒是熱絡，小子豪多遭人疼啊。”
“呵呵，親家的太客氣了，誰不知道寶珠的娘家遠，不來也沒誰怪罪，沒料到親家的還特意派人來了，真是太講禮了。真不愧是大家風範，有寶珠這麽好的女兒，還有小嫂子這麽體面的媳婦，秋闈後興許還能出個舉人老爺，親家風水真好。我眼瞧著各個都是有福氣的好面相。”二姨娘甩著帕子熱情似火的蹭到二嫂旁邊套近乎，唾沫橫飛，眼珠子滴溜溜在二嫂頭上的金鳳含珠雙腳釵上流轉，那鳳尾扭得極其細致，二嫂輕輕一動便隨著擺起來，含著大珍珠的鳳頭一高一昂，似要沖出雲霄，流光溢彩極其奪目。
二姨娘偷偷吞咽口水，一臉貪婪醜陋之相簡直讓朱寶珠想一頭撞死，這不是丟人現眼嗎？外人眼中梁楚和梁舉人再怎麽何不攏那也是姓梁的一家人，二姨娘出生卑賤卻是長輩，此時這般嘴饞的盯著二嫂的飾物，房裏不少夫人皆扭頭偷笑。
二嫂似有所覺，眼眸一掃落在房裏為數不多的幾個小姑娘身上，二嫂立刻笑道：“寶珠，這幾個可是你家的侄女妹妹們？個個都是美人啊。”
朱寶珠擡頭一看，那三個小姑娘都是親戚，有兩個是梁楚舅爺的小孫女，有一個正是舉人的孫女，如今在繡坊學徒的小雨。朱寶珠面容和緩下來，這些小姑娘個個乖巧聽話，天真爛漫她還是頂喜歡的。招個手將幾個小姑娘喊過來見過二嫂，二嫂也不客氣，一人讚一句，隨手便送與三人人手一份表禮，小香囊裏裝著幾顆金錁子，舅舅家的姑娘得了一對金鐲，姐妹兩一人一個，小雨得了支瓔珞圈。
得了見面禮，三個小姑娘忙禮貌的道謝，二姨娘咯咯的笑撫孫女小雨：“二嫂可真是客氣人了，這禮物太重了。”
“哪兒，都是親戚說什麽客氣，我瞧她們挺乖巧的。”
“呵呵呵，是啊是啊，大家都是親戚。二嫂這次來可要多住幾日啊，咱們安水好多地方能轉悠了，寶珠要是沒空陪你，二嫂只管來找我，我保準給你帶路。”
“多謝。”
“二嫂還沒吃飯了，玉容去看看酒席擺好了沒。順道帶各位夫人一並去西亭賞荷吃西瓜，咱們家院子就那兒最漂亮了。”朱寶珠下了逐客令，這會二姨娘聽罷立即爽快的拉著小雨招呼各位夫人出門去賞花。
一瞬間人去樓空，涼風襲來，朱寶珠渾身舒坦。
二嫂見罷掩嘴巴輕笑，打趣道：“看來小妹這月子坐得躁了點，呵呵。”
朱寶珠聞言無奈吐氣：“可不就是，不過洗三而已，又不是滿月酒。我本打算隨便請幾個嬤嬤意思意思就好，可是相公太得瑟了，非要請一堆人來白吃白喝。”說罷沒好氣的一指那幫人，道：“你看他們個個穿著人模人樣穿紅戴綠，來一趟送個禮還要裝寒酸，也不怕丟人現眼。”語畢抓出幾串小孩兒戴的手鐲項圈小鎖片，二嫂一眼便能瞧出幾斤幾兩，竟是些地攤貨。二嫂嘖嘖嘀咕：“看他們還倒是富貴人家。”
“天天人參燕窩供著能不富貴，就是吝嗇罷了。”朱寶珠輕哼。
二嫂咂舌：“賺那些錢不花又有何用，哎。方才聽那人說你家也有個參加秋闈的少爺？成績如何？”
朱寶珠聞言蹙眉，擺頭：“成績如何我不清楚，沒怎麽打交道。不過他家有個舉人，估計能摸出些門道，再說我家公公還給了他千兩銀子上下打點，再不成事怪不得別人。”言罷皺眉，低聲嘀咕：“我聽說有錢也能買官的。”
朱二嫂別有深意的沖朱寶珠一笑，同小聲回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咱們女人家沒出門哪裏曉得如今的世道。前陣子公婆和兄長們說起我才知曉一二，這不，我和你二哥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這事。”
朱寶珠吃驚，不可置信道：“爹娘要給誰買官不成？”做官是好，只是朱寶珠隱隱有些排斥，買來的官肯定和親考的官不一樣，只怕出去還會遭人笑話。
朱二嫂搖頭：“公婆可不這麽想，三弟學識向來不錯，他又是個處事精明的，這次秋闈八成能中，中了後便可授官，只是得了頭銜也得尋人靠山博個正職。如若失足沒中，公婆便想出錢請人通融。”
這麽一聽朱寶珠尚能接受，無奈嘆息：“三哥這人不迂，估計有自己的打算，爹娘何必插手。”
“呵呵，公婆不過是想更把握幾分。這次我們出門時要去江州做一筆生意，順道來看你，還有最重要的找一個人。”二嫂說著賣起關子，揚頭示意叫朱寶珠猜測。
朱寶珠莫名其妙：“你們來安水找誰幫忙？不可能是梁家，他們自身難保。”
“呵呵，妹妹莫非不知道誰在安水？”
“誰？我還真不知道。”
“就是蘇二少，蘇博啊，他過完年就來了安水，聽說是來辦什麽差事，你大哥叫我們親自來找他，他上頭關系賊多，又有你大哥的面子，只需牽線，這個忙絕對會幫。”
朱寶珠震驚無語，蘇博蘇二少，又來了安水！而且她一點不知道。
震驚之餘朱寶珠很快便冷靜下去，家裏人來找蘇二哥，左右都跟她無關，沒她插手的餘地，只是建議道：“蘇二哥如果在安水，要不住在九重客棧，如若不在那裏我可真不曉得了，他上回來就是住在那兒。”
二嫂聞言點頭：“恩，我待會跟你哥說去。”
朱二哥和嫂子遠道而來，在安水指不定有些日要住。朱寶珠差人安排好廂房，入夜□院裏涼風習習，炎夏已逐漸轉涼秋了。朱寶珠巴望早日出門，吹吹涼風也是好的，無奈那都是空想，整日只得抱著孩子窩在熱被褥裏，忍耐一身汙垢臭汗。梁楚每每過來看她，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佯裝生氣將人往外趕，梁楚諒她身子不順火氣難平，處處禮讓。朱寶珠不得出門，小子豪卻日日被梁楚抱到鮮花怒放的庭院裏看山看水，看魚看花，孩子發出一點特別的響應都能讓梁楚這個新爹爹樂上半天，一個勁誇兒子聰明，早熟，可造之才，丫鬟們嬉鬧著傳進朱寶珠的耳朵裏，朱寶珠罵他不害臊，吹牛能上天。
新生小兒成長是極快的，出生時巴掌大一團皺巴巴的面人兒，不出一個月便出落得壯溜溜的小夥子，一雙眼睛尤為明顯，之前成日吃了睡，睡了吃，眼睛沒幾回張開給你瞧的，如今見誰都新鮮，看啥都歡喜，成天瞪著大眼到處亂看，時不時傻樂幾下，逗得一屋子人跟著笑。
轉瞬梁子豪的滿月酒到了，梁府再次喜宴賓客，張燈結彩煙火爆竹好不熱鬧。滿月酒大過洗三不知多少，親朋好友男女老少皆可來，這時朱寶珠已經坐完月子，徹徹底底將自己洗個幹凈，清清爽爽走出房門。院子裏一角泥巴也讓她看的順眼起來，逢人便想給個笑臉，滿面春風。
兒子的滿月酒辦得比梁玲出嫁時還熱鬧，多了五桌賓客，梁楚忙得腳不沾地，梁太爺樂呵呵的坐在正席受禮，老臉笑開了花。
朱寶珠和奶媽一塊將兒子洗了個饃饃香，換上嶄新的紅色小薄襖，外面同是紅色的鬥篷一套，帽子上連著兩只虎耳朵，屁股處有根小尾巴。穿戴整齊，朱寶珠情不自禁的狠狠親了兒子一口，呵呵道：“今天我們家小子豪長尾巴，子豪可要乖乖的聽話，別哭鬧哦。”
小子豪無視母親的叮囑，張著眼睛好奇的盯著母親肉肉的臉，也不知道想看出什麽寶貝。
玉容笑看這對母子，見朱寶珠穿著夏日新裁的衣裳，翠嫩的綠，白色小花點綴，料子是從南鄉帶來的上品，腰間綴著玉環綬，脖子上戴著潤白的珍珠鏈子，玉藕般的手腕上一對碧綠的玉鐲，耳上亦是一對掐絲金爪耳環鑲大珍珠，青絲挽成盤桓髻，點翠簪花金步搖，一絲一動都帶著貴氣，朱寶珠向來不藏收珠寶，常年如此倒沒人說她奢華招搖。玉容只覺朱寶珠的皮膚比往日更白滑，軟軟的一觸即破，懷孕時胖的嚇人，做完月子倒沒瞧出半絲累贅，衣裳一少，倒顯得清減了點。往日朱寶珠的雙眸極小的，眼下卻似圓大了些，連那掩在肉裏的鼻梁都突顯了少許，腰姿胸脯卻是更加豐韻，玉容眨眨眼嘆息，這到底是瘦沒瘦？想來小姐從小都沒成瘦過，這般定是眼拙做夢了。
朱寶珠絲毫不察玉容的心思，梁楚那邊一催，朱寶珠立馬抱著兒子去堂屋見客。鬧哄哄的堂屋裏聚滿客人，梁楚一見朱寶珠和兒子過來，忙笑著迎過去接住兒子，扯扯兒子屁股後的小尾巴噗嗤笑道：“這尾巴做的好，以後不聽話就揍尾巴。”說罷捏了捏兒子小巧的鼻子，惹得他皺眉扭動便哈哈大笑，活活一個傻爹爹。
客人紛紛上前恭賀，誇讚小子豪幾番，梁楚客客氣氣的回禮，將兒子塞進梁太爺懷裏，“給爺爺抱抱，以後還需爺爺引導我們小子豪成才。”
梁太爺只在孫兒出生的第二天抱過一次，之後再沒抱過，倒不是他不喜歡孫兒，而是因為他常年用藥，身上一股重味不想讓孫兒沾染。今日是滿月，當下不拒絕，抱著孫兒看了又看，邊看邊逗他笑，感慨良多道：“你這小子跟你爹長一個模樣，嘖嘖，瞧這眼睛就是，打小就愛瞪人，哼，不曉得討乖。”
梁楚聞言連忙湊過來仔細瞧，見兒子張大眼睛時果真像惱怒的瞪著誰，當下幹咳：“他許是尿急不耐煩了才瞪人的。”
梁太爺頓時臉色一黑，雙眸瞪著兒子罵道：“沒大沒小，還不招呼客人去。”
“是是是，這就去。”
梁楚去招呼客人，朱寶珠身為當家夫人，早被一群女客簇擁去了庭院閑侃，亦不知道堂屋來了位稀客，正是蘇二少。
蘇二少攜仆從拎著禮盒上門，見了梁楚客客氣氣的恭賀，梁楚臉皮的顏色變了又變，最後無法還是客套的接了。
引他進去後上了茶才道：“蘇二少怎的有空過來，二哥不是尋你北上了嗎？”朱家二哥找到蘇二少不多日便離開了安水，倒是二嫂不願再奔波，安心待在梁家等時候到了二哥來接她一並去江州。其實朱寶珠和梁楚都明白，二嫂會撇開二哥獨自留在梁家，不過是為了給小外甥過滿月，定是朱家兩老叮囑過。不然娘家不來一個人，場面怎麽都有些難看。二嫂一個女人家平日不輕易出門，這次特意過來還不是遂從公婆的意。
蘇二少不慌不忙作答：“我親筆寫了幾封信，讓人跟著去了。”
梁楚心中不悅，正欲繼續寒暄，前門管家高呼知府到。
梁楚手中杯盞一顫，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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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楚速速趕去堂屋，果真見到梁太爺在招待一行人，梁楚的眼眸在堂屋一掃，來者竟是朱寶珠的二哥和某位堂兄，甚至還帶著女眷。
梁楚熱情的走過去高呼：“二哥，小弟真沒想到你會遠道而來，還帶著二嫂。這位是堂三哥吧？寒舍簡陋，兩位兄長請坐用茶。”
朱二哥笑容可掬，和和氣氣的遞上禮盒便道：“妹夫別跟二哥客氣，我這次出來時奉了父母之命，一來為了一筆生意，二來順道給小外孫送上賀禮。幸好我趕著日子，今日真是巧，沒錯過洗三，哈哈哈。這是父母送給小外孫的禮物，這是我們三兄弟的禮，另外你幾個嫂子也湊了一份，路途遙遠沒帶什麽好東西，妹夫可別嫌棄。”朱二哥邊笑邊拈著小胡子擺弄，朱二哥沒有朱三哥的書生氣，亦沒有朱大哥的穩重氣勢，性格最是和氣，一眼瞧見滿面奸商氣息，正因為是老二，不大不小，在朱家的地位亦是不上不下。梁楚對這個小舅子談不上喜歡，來者是客，立即歡歡喜喜的招呼下人另備一桌，特意差人去醉仙酒樓買好酒好菜回來招待。
玉容領著朱二嫂去朱寶珠的臥房，朱寶珠看到二嫂驚喜道：“玉容說二哥二嫂來訪我還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二嫂趕緊坐，玉容去那些茶點來。”
原本擠在房裏說笑的一群女人見女方娘家來了客，紛紛好奇的打量朱二嫂，心中對她品頭論足，從頭上的首飾到腳下的鞋子都要說個層次出來，朱二嫂是典型的南方美人，小巧玲瓏玉面可人，從頭到腳一分一毫的打扮都精致到十二分，舉手擡足都極規範，讓人挑不出丁點說頭。
“小妹，二嫂代朱家上上下下恭喜你和妹夫，這下婆婆可放寬心了，若不是路程遠，婆婆身體不好，這次定是要來看你的，我和你二哥出門前婆婆多番叮囑要我們帶話你。小妹可要好好坐月子，切莫誤了身體。”
“二嫂能來寶珠已經很高興了，等我身體好些一定帶小子豪去看你們。”朱寶珠頗激動的坐起身，從床裏邊抱起睡覺的兒子遞到朱二嫂手裏，二嫂笑呵呵的接過，讚道：“哎喲，這小子可真沈，瞧這氣色多好，是個俊哥兒，哈哈哈。叫子豪啊？好名字，將來一定大有出息。”二嫂抱著小子豪歡聲逗弄，沒睡好的小家夥立刻癟嘴哭，白凈的圓臉當即漲紅，二嫂笑得更歡，一個眼神示意，隨行丫頭立馬奉上準備好的小禮盒，一打開精致的盒子，裏面是掛耀眼的吉祥金鎖。二嫂親自塞進小子豪的繈褓中，逗弄道：“二舅媽送你玩意，你可得給舅媽笑一個，別哭了好不？”
大哥。我嫂子嫁給我大哥，才一個月便有了，我這還是慢的……恩……你是不是早就等不急呢？”
梁楚抹汗輕咳，舔了舔嘴唇才說：“恩，的確有點急，不過現在不能急，你得慢慢來，慢慢養足月再生……”
“噗，說什麽啊你，傻子。”
“呵呵呵……”梁楚傻笑，放松身體，將腦袋擱在朱寶珠的頸窩邊輕輕低語：“寶珠好好養身體，以後什麽都不要操心。”
“知道。”朱寶珠低應，她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所有父親在迎接第一個孩子時都像梁楚這樣緊張，也許沒有，她可以理解為梁楚等候已久。畢竟梁楚這麽大的歲數，照說應該兒女成群了。他是家中獨子，傳宗接代的重任壓著，能不急嗎？
梁楚守著朱寶珠一起填飽肚子，逼著朱寶珠喝了整碗紅棗湯才放過她，轉頭讓她先睡了才轉去前廳處理舉人家的女人們。
坐在正廳喝茶的梁太爺已經知道兒媳婦有孕的喜事，此時面對哭哭啼啼的婆娘們還可以捋著胡須微笑品茶，全然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
看到兒子梁楚繃著臉出來，梁太爺招手道：“言章啊，這事就交給你處理了，早斷早好，哭哭鬧鬧擾了寶珠娘倆可不好。”誰喜歡討厭的人跑來自己家哭喪，晦氣得很。
梁太爺一走，梁楚不想拖拉，他有一堆賬本沒看，閑工夫不多。
徑直走到幾位姨奶奶跟前，梁楚指著大雪紛飛的屋外道：“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我打出去？你們可以罵我欺負女人，不過你家小香兒閨中偷人的醜事怕是瞞不住了。”
當初梁舉人一家被梁楚趕出去，舉人很快便在城裏買了一棟比較偏僻的宅子，相安無事好些日，梁楚沒指望他們一輩子不找麻煩的，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還是同一個麻煩。梁楚心中同樣有幾分好奇，小香兒的相好到底是府中的誰？梁楚腦中掃過府裏每一個男丁，卻拿不準目標。如果知道是誰，理所當然要一並打出去，那樣的男人留不得，是禍害。
幾個女人知道梁楚不是好說話的，見他發了狠便灰溜溜的走了。其中三姨太臨走還假惺惺的叮囑一句：“寶珠如今有孕了，小楚可要好好照應。”
本以為這不過是女人一句假惺惺的話而已，梁楚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會有烏鴉上門。
一大早晨，梁楚美滋滋的和氣色轉好的朱寶珠一塊吃早膳，下人傳有客道。還道是什麽客，竟是梁楚最討厭的媒婆。媒婆，在梁楚的心裏就和烏鴉一般鬧騰，一張唧唧歪歪的嘴能煩死人。
梁楚心裏稱奇，他已經不是單身的梁楚了，媒婆還來做什麽。
“梁老爺喲，我給你道喜來了，天大的喜事啊，梁老爺梁夫人真真是好福氣。”
朱寶珠陰著臉喝粥，媒 婆上門能有好事！
“什麽喜事？”梁楚不耐地問。
媒婆咳咳幾聲，如數珍寶般賊兮兮道：“老爺，夫人，可知道醉仙樓孫老爺家的七姑娘鳳蘭？就是那個美若天仙，賢惠溫柔的七姑娘啊，孫老爺的愛女啊！那姑娘跟老爺夫人有家人緣分，孫老爺特差老婦來給七姑娘說親，七姑娘年方二八，願意跟尊夫人姐妹相稱，共平家務，一道伺候梁老爺，老爺夫人，你們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這也就梁老爺福氣大，不然那麽好的姑娘早許了別家。”
梁楚臉色那叫一個難看，什麽七姑娘他沒見過，但是朱寶珠昨天才知道有孕，今早就有人來說媒納小，朱寶珠要是被氣病了他拍死這媒婆。
“王婆，回去跟孫老爺直說，承蒙厚愛，梁某無娶小之心，家中有一位夫人便可，請回。”梁楚不敢去看朱寶珠的臉色，站起身直接送客。
王媒婆暗裏罵梁楚不識好歹，臉上假意說笑：“梁老爺別急著推掉，那姑娘人間難尋，再說孫老爺什麽人啊，梁老爺隨隨便便拒了他的好意怕是不好……老婦感動老爺疼愛夫人之心，只是老爺若真心疼尊夫人，那就更應該在婦人有孕的時候找個好女人回來一並伺候夫人才對，夫人一人伺候老爺怕是力不從心。哎喲梁夫人你也是賢惠大方的女子，如今你只能顧著腹中孩子，找個妹妹回來跟你分擔豈不是喜事？夫人這般品德，我想外人也會讚賞的……這這這……夫人這是……”
王媒婆震驚的步步後退，朱寶珠拿著尖利的銀簪步步相逼，一臉悍婦兇相，咬牙切齒罵道：“誰說我溫柔賢惠來著，我朱寶珠是兇惡悍婦，你給我聽好了，下次再來扁擔伺候！絕不留情。誰想當我妹妹來著沒關系，不怕我就來。告訴那些人，梁家老爺只娶妻不納妾！梁府只容一個女主人。”
王媒婆被嚇跑了，朱寶珠收起簪子氣喘籲籲的瞪著大門，可惡至極，居然打著她懷孕的招牌光明正大上門要求共侍一夫。她也是真的賢惠，忍住了操板凳砸人的強烈沖動。
“寶、寶珠息怒，別氣壞了身子……你別生氣，放心，我絕對不會動搖，就算是公主我也不要，真的。”梁楚緊張兮兮的扶著朱寶珠坐下，額頭冷汗涔涔，女人兇起來就是恐怖。
朱寶珠見他說的真誠，這才破涕為笑。
那廂王媒婆可憐巴巴的跪在地上，上位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正是年輕有為的知府，一個是醉仙樓老板孫老爺。
孫老爺聽完媒婆的講敘，氣得一杯子砸出去，怒道：“他梁楚算什麽東西！我女兒給他做小是丟我的臉，他居然還拒絕！”
王媒婆嗖嗖發抖，心裏埋怨這兩位爺站著說話不腰疼。堂堂孫老爺的女兒聽起來是不錯，可那七姑娘 不過是一個通房丫鬟生的小賤種，在孫家毫無地位可言，送人家當妾被拒有何不可……
知府大人撐著腦袋，輕笑道：“呵呵，這麽說來梁楚倒是有個兇婆子管得嚴，怪可憐的。”
“是啊是啊，那胖女人長得難看又粗鄙，自然比不上七姑娘。要老婦說梁老爺其實好說話，無疑就是現在梁夫人正好懷孕，梁老爺處處讓著她。梁老爺一把年紀還無兒女，盼了多久才盼出一個，自然是緊張的。我看孫老爺也別生氣，等梁夫人把孩子生了再去說，梁老爺保準就答應了。”王媒婆訕訕勸導，說的信心十足，似乎看穿了梁楚一樣。
“好了，你們先下去。”
知府一聲令下，孫老爺同王媒婆一塊散去。
廳中靜下來，不一會，天仙美人款款而出，一盤子洗的晶亮的水果奉上，美人坐到知府身邊，淡淡道：“你何必逼梁楚娶小？”說罷眼中含笑朝知府看去，似要看穿這人的酸味。
知府輕輕一哼：“我送他一個漂亮女人，有何不可？”
美人嗤笑，拿果子堵住知府的嘴：“可，你怎麽就不信我，我對他全無私情，你這醋也不知道要吃到何時。”
知府不答，探手將美人拉到懷裏，摸著她尚且平躺的肚子溫柔道：“你安心養胎才是，好不容易有了。”
“恩，放心，一定給你生個兒子。”
見那二人柔情蜜意滾做一團，屏風後的一道倩影扭身離去。平凡的臉上唯有一雙出奇閃亮的眼眸熠熠生輝。
朱寶珠微笑伸起手：“來來來，給娘抱。二嫂你太客氣了，這小子都快成財主了。”接過不滿低哭的兒子好一陣哄才讓他睡著，朱寶珠掃了眼房裏沒打算自覺出去的女客們，心中嘆息。
朱二嫂依著床沿坐下，瞧著屋中客人熱絡道：“小妹家裏可真熱鬧，婆婆本還擔心你生個孩子不見娘家人讓人看低，婆婆真是白操心了，呵呵，小妹這裏親戚倒是熱絡，小子豪多遭人疼啊。”
“呵呵，親家的太客氣了，誰不知道寶珠的娘家遠，不來也沒誰怪罪，沒料到親家的還特意派人來了，真是太講禮了。真不愧是大家風範，有寶珠這麽好的女兒，還有小嫂子這麽體面的媳婦，秋闈後興許還能出個舉人老爺，親家風水真好。我眼瞧著各個都是有福氣的好面相。”二姨娘甩著帕子熱情似火的蹭到二嫂旁邊套近乎，唾沫橫飛，眼珠子滴溜溜在二嫂頭上的金鳳含珠雙腳釵上流轉，那鳳尾扭得極其細致，二嫂輕輕一動便隨著擺起來，含著大珍珠的鳳頭一高一昂，似要沖出雲霄，流光溢彩極其奪目。
二姨娘偷偷吞咽口水，一臉貪婪醜陋之相簡直讓朱寶珠想一頭撞死，這不是丟人現眼嗎？外人眼中梁楚和梁舉人再怎麽何不攏那也是姓梁的一家人，二姨娘出生卑賤卻是長輩，此時這般嘴饞的盯著二嫂的飾物，房裏不少夫人皆扭頭偷笑。
二嫂似有所覺，眼眸一掃落在房裏為數不多的幾個小姑娘身上，二嫂立刻笑道：“寶珠，這幾個可是你家的侄女妹妹們？個個都是美人啊。”
朱寶珠擡頭一看，那三個小姑娘都是親戚，有兩個是梁楚舅爺的小孫女，有一個正是舉人的孫女，如今在繡坊學徒的小雨。朱寶珠面容和緩下來，這些小姑娘個個乖巧聽話，天真爛漫她還是頂喜歡的。招個手將幾個小姑娘喊過來見過二嫂，二嫂也不客氣，一人讚一句，隨手便送與三人人手一份表禮，小香囊裏裝著幾顆金錁子，舅舅家的姑娘得了一對金鐲，姐妹兩一人一個，小雨得了支瓔珞圈。
得了見面禮，三個小姑娘忙禮貌的道謝，二姨娘咯咯的笑撫孫女小雨：“二嫂可真是客氣人了，這禮物太重了。”
“哪兒，都是親戚說什麽客氣，我瞧她們挺乖巧的。”
“呵呵呵，是啊是啊，大家都是親戚。二嫂這次來可要多住幾日啊，咱們安水好多地方能轉悠了，寶珠要是沒空陪你，二嫂只管來找我，我保準給你帶路。”
“多謝。”
“二嫂還沒吃飯了，玉容去看看酒席擺好了沒。順道帶各位夫人一並去西亭賞荷吃西瓜，咱們家院子就那兒最漂亮了。”朱寶珠下了逐客令，這會二姨娘聽罷立即爽快的拉著小雨招呼各位夫人出門去賞花。
一瞬間人去樓空，涼風襲來，朱寶珠渾身舒坦。
二嫂見罷掩嘴巴輕笑，打趣道：“看來小妹這月子坐得躁了點，呵呵。”
朱寶珠聞言無奈吐氣：“可不就是，不過洗三而已，又不是滿月酒。我本打算隨便請幾個嬤嬤意思意思就好，可是相公太得瑟了，非要請一堆人來白吃白喝。”說罷沒好氣的一指那幫人，道：“你看他們個個穿著人模人樣穿紅戴綠，來一趟送個禮還要裝寒酸，也不怕丟人現眼。”語畢抓出幾串小孩兒戴的手鐲項圈小鎖片，二嫂一眼便能瞧出幾斤幾兩，竟是些地攤貨。二嫂嘖嘖嘀咕：“看他們還倒是富貴人家。”
“天天人參燕窩供著能不富貴，就是吝嗇罷了。”朱寶珠輕哼。
二嫂咂舌：“賺那些錢不花又有何用，哎。方才聽那人說你家也有個參加秋闈的少爺？成績如何？”
朱寶珠聞言蹙眉，擺頭：“成績如何我不清楚，沒怎麽打交道。不過他家有個舉人，估計能摸出些門道，再說我家公公還給了他千兩銀子上下打點，再不成事怪不得別人。”言罷皺眉，低聲嘀咕：“我聽說有錢也能買官的。”
朱二嫂別有深意的沖朱寶珠一笑，同小聲回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咱們女人家沒出門哪裏曉得如今的世道。前陣子公婆和兄長們說起我才知曉一二，這不，我和你二哥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這事。”
朱寶珠吃驚，不可置信道：“爹娘要給誰買官不成？”做官是好，只是朱寶珠隱隱有些排斥，買來的官肯定和親考的官不一樣，只怕出去還會遭人笑話。
朱二嫂搖頭：“公婆可不這麽想，三弟學識向來不錯，他又是個處事精明的，這次秋闈八成能中，中了後便可授官，只是得了頭銜也得尋人靠山博個正職。如若失足沒中，公婆便想出錢請人通融。”
這麽一聽朱寶珠尚能接受，無奈嘆息：“三哥這人不迂，估計有自己的打算，爹娘何必插手。”
“呵呵，公婆不過是想更把握幾分。這次我們出門時要去江州做一筆生意，順道來看你，還有最重要的找一個人。”二嫂說著賣起關子，揚頭示意叫朱寶珠猜測。
朱寶珠莫名其妙：“你們來安水找誰幫忙？不可能是梁家，他們自身難保。”
“呵呵，妹妹莫非不知道誰在安水？”
“誰？我還真不知道。”
“就是蘇二少，蘇博啊，他過完年就來了安水，聽說是來辦什麽差事，你大哥叫我們親自來找他，他上頭關系賊多，又有你大哥的面子，只需牽線，這個忙絕對會幫。”
朱寶珠震驚無語，蘇博蘇二少，又來了安水！而且她一點不知道。
震驚之餘朱寶珠很快便冷靜下去，家裏人來找蘇二哥，左右都跟她無關，沒她插手的餘地，只是建議道：“蘇二哥如果在安水，要不住在九重客棧，如若不在那裏我可真不曉得了，他上回來就是住在那兒。”
二嫂聞言點頭：“恩，我待會跟你哥說去。”
朱二哥和嫂子遠道而來，在安水指不定有些日要住。朱寶珠差人安排好廂房，入夜□院裏涼風習習，炎夏已逐漸轉涼秋了。朱寶珠巴望早日出門，吹吹涼風也是好的，無奈那都是空想，整日只得抱著孩子窩在熱被褥裏，忍耐一身汙垢臭汗。梁楚每每過來看她，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佯裝生氣將人往外趕，梁楚諒她身子不順火氣難平，處處禮讓。朱寶珠不得出門，小子豪卻日日被梁楚抱到鮮花怒放的庭院裏看山看水，看魚看花，孩子發出一點特別的響應都能讓梁楚這個新爹爹樂上半天，一個勁誇兒子聰明，早熟，可造之才，丫鬟們嬉鬧著傳進朱寶珠的耳朵裏，朱寶珠罵他不害臊，吹牛能上天。
新生小兒成長是極快的，出生時巴掌大一團皺巴巴的面人兒，不出一個月便出落得壯溜溜的小夥子，一雙眼睛尤為明顯，之前成日吃了睡，睡了吃，眼睛沒幾回張開給你瞧的，如今見誰都新鮮，看啥都歡喜，成天瞪著大眼到處亂看，時不時傻樂幾下，逗得一屋子人跟著笑。
轉瞬梁子豪的滿月酒到了，梁府再次喜宴賓客，張燈結彩煙火爆竹好不熱鬧。滿月酒大過洗三不知多少，親朋好友男女老少皆可來，這時朱寶珠已經坐完月子，徹徹底底將自己洗個幹凈，清清爽爽走出房門。院子裏一角泥巴也讓她看的順眼起來，逢人便想給個笑臉，滿面春風。
兒子的滿月酒辦得比梁玲出嫁時還熱鬧，多了五桌賓客，梁楚忙得腳不沾地，梁太爺樂呵呵的坐在正席受禮，老臉笑開了花。
朱寶珠和奶媽一塊將兒子洗了個饃饃香，換上嶄新的紅色小薄襖，外面同是紅色的鬥篷一套，帽子上連著兩只虎耳朵，屁股處有根小尾巴。穿戴整齊，朱寶珠情不自禁的狠狠親了兒子一口，呵呵道：“今天我們家小子豪長尾巴，子豪可要乖乖的聽話，別哭鬧哦。”
小子豪無視母親的叮囑，張著眼睛好奇的盯著母親肉肉的臉，也不知道想看出什麽寶貝。
玉容笑看這對母子，見朱寶珠穿著夏日新裁的衣裳，翠嫩的綠，白色小花點綴，料子是從南鄉帶來的上品，腰間綴著玉環綬，脖子上戴著潤白的珍珠鏈子，玉藕般的手腕上一對碧綠的玉鐲，耳上亦是一對掐絲金爪耳環鑲大珍珠，青絲挽成盤桓髻，點翠簪花金步搖，一絲一動都帶著貴氣，朱寶珠向來不藏收珠寶，常年如此倒沒人說她奢華招搖。玉容只覺朱寶珠的皮膚比往日更白滑，軟軟的一觸即破，懷孕時胖的嚇人，做完月子倒沒瞧出半絲累贅，衣裳一少，倒顯得清減了點。往日朱寶珠的雙眸極小的，眼下卻似圓大了些，連那掩在肉裏的鼻梁都突顯了少許，腰姿胸脯卻是更加豐韻，玉容眨眨眼嘆息，這到底是瘦沒瘦？想來小姐從小都沒成瘦過，這般定是眼拙做夢了。
朱寶珠絲毫不察玉容的心思，梁楚那邊一催，朱寶珠立馬抱著兒子去堂屋見客。鬧哄哄的堂屋裏聚滿客人，梁楚一見朱寶珠和兒子過來，忙笑著迎過去接住兒子，扯扯兒子屁股後的小尾巴噗嗤笑道：“這尾巴做的好，以後不聽話就揍尾巴。”說罷捏了捏兒子小巧的鼻子，惹得他皺眉扭動便哈哈大笑，活活一個傻爹爹。
客人紛紛上前恭賀，誇讚小子豪幾番，梁楚客客氣氣的回禮，將兒子塞進梁太爺懷裏，“給爺爺抱抱，以後還需爺爺引導我們小子豪成才。”
梁太爺只在孫兒出生的第二天抱過一次，之後再沒抱過，倒不是他不喜歡孫兒，而是因為他常年用藥，身上一股重味不想讓孫兒沾染。今日是滿月，當下不拒絕，抱著孫兒看了又看，邊看邊逗他笑，感慨良多道：“你這小子跟你爹長一個模樣，嘖嘖，瞧這眼睛就是，打小就愛瞪人，哼，不曉得討乖。”
梁楚聞言連忙湊過來仔細瞧，見兒子張大眼睛時果真像惱怒的瞪著誰，當下幹咳：“他許是尿急不耐煩了才瞪人的。”
梁太爺頓時臉色一黑，雙眸瞪著兒子罵道：“沒大沒小，還不招呼客人去。”
“是是是，這就去。”
梁楚去招呼客人，朱寶珠身為當家夫人，早被一群女客簇擁去了庭院閑侃，亦不知道堂屋來了位稀客，正是蘇二少。
蘇二少攜仆從拎著禮盒上門，見了梁楚客客氣氣的恭賀，梁楚臉皮的顏色變了又變，最後無法還是客套的接了。
引他進去後上了茶才道：“蘇二少怎的有空過來，二哥不是尋你北上了嗎？”朱家二哥找到蘇二少不多日便離開了安水，倒是二嫂不願再奔波，安心待在梁家等時候到了二哥來接她一並去江州。其實朱寶珠和梁楚都明白，二嫂會撇開二哥獨自留在梁家，不過是為了給小外甥過滿月，定是朱家兩老叮囑過。不然娘家不來一個人，場面怎麽都有些難看。二嫂一個女人家平日不輕易出門，這次特意過來還不是遂從公婆的意。
蘇二少不慌不忙作答：“我親筆寫了幾封信，讓人跟著去了。”
梁楚心中不悅，正欲繼續寒暄，前門管家高呼知府到。
梁楚手中杯盞一顫，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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